椛飞

前三话走：1，2，3

周巡打了个电话，大前支队才有人下楼来迎接，他们刚转身还没上楼，院里又驶进来一辆警车，车门一开，下来四个人。

"对不住，对不住，来迟了。年纪大，动作不利索。"为首的一名老警官一边走过来，一边朝周巡伸出了手。

"您是…邢局长对吧？白局有跟我们说。"周巡和他握手。

"对对对。"邢国华说道，"老白是我师弟。我们当初关系好得能穿一条裤子。哎，上去说，站在这儿怪冷的。" 

他们上了楼，直接进了案情分析室，这时周巡才发现虽然大前支队没及时迎接他们，但很是重视这次联合办案，他扫视了一下，感觉大半个支队都在这个房间里了。

"你们好，我是津港长丰支队的副支队长周巡。我们来的目的相信各位也都知道的。我的支队长关宏峰被绑匪囚禁在陈家湾，他有一些…隐疾。我们需要尽快把他救出来。" 

一个黑脸汉子和他握了手。

"你好，我是大前支队的支队长，我叫林诤，我们已经把邢局要的东西准备好了，其他的资料如果需要也可以尽快调到。" 

"那好，那我们就开始吧。我长话短说，从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，绑匪是施广陵的亲戚这一条最有价值，我们也会先从这一条入手。而且，施广陵绑架了关宏峰后把车开进陈家湾，我们查过，他避开了陈家湾所有的监控，这表明他对那一带非常熟悉。所以我们怀疑施广陵的这位亲戚和陈家湾之间有很紧密的联系。" 

"周队长，你们来之前，我们已经比对过陈家湾最新上报的人口登记表和施广陵的亲属列表，着重寻找了施广陵父亲这一脉的男性亲属，然而并没有结果。" 

"也许他改名换姓了…" 

周巡的猜测说到一半，身边坐着的关宏宇说了一句话。

"廊山，陈家湾…都在廊山。" 

"什么意思?"周巡侧目而视，这时他看到大前支队的一些人盯着关宏宇看，才想起向他们介绍，"哦，这是关宏峰的弟弟关宏宇，现在是津港墨城那边派出所的副所长。这次为了他哥，他也来了。" 

林诤友好地笑了一下，"就是被陷害遭通缉的那个吧，认识，认识。" 

"哎，关宏宇，你刚刚说那句话什么意思?"周巡又问了一遍。

"廊山…白局提到的那个廊山分局副局长是怎么回事?"关宏宇看了周巡一眼，眼底里的黑暗深不可见。

"陈杰。"这次是邢国华说话了，"那家伙还是从这出去的。帮施广陵销毁证据。后来参与了贩枪案，给施广陵提供枪源，从中收取好处。根据他已经供述的，至少参与了五起案件。" 

"他全说了吗？"关宏宇问道。

"小伙子，你是想说，他跟这个施广陵的亲戚有关联是吗？" 

"对。" 

"陈杰认罪的态度倒是挺好的，不太像有所隐瞒的样子。" 

"施广陵要在陈家湾干点什么，一定会找一把保护伞。" 

"林队长，要不你派个人带着小关，去提审一下这个陈杰吧。看看他还有什么没交待的。"邢国华见说不服关宏宇，就对林诤说道，"记得把陈杰的案卷也带上。"

林诤答应了一声，转头吩咐一名叫熊进的小年轻带着关宏宇离席。

廊山看守所离大前支队很近，开车只需要十五分钟。他们在审讯室坐下后，陈杰才被带了进来。

陈杰，四十七岁，留着偏分头，脸色惨白，他拖着步子走进来，坐到关宏宇和熊进的对面，耷拉着脑袋，一副不想开口的模样。

"施广陵出国了。"关宏宇说道。

"噢，知道了。"陈杰淡淡地回应。

关宏宇却注意到他握紧了拳头。

"知道他怎么出的国吗？"来看守所之前熊进告诉他陈杰有几桩案子都是他主动交待的，上头都觉得他没有隐藏，差不多可以定罪了，可就是没有哪一起跟施广陵的什么亲戚或者跟陈家湾有关的。此刻关宏宇的心像被烈火煎烤一样焦急，但神情上却一点都不敢体现出来。

"有个人帮了他。绑架了一名警察，跟我们谈条件。没办法…"陈杰不搭话，关宏宇长叹一口气，脸上演出可惜的表情，"我们只好答应了。不过…这个人你也认识的。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救你。我们来呢，是想问问这个人的情况。" 

"你别想在这套我的话。我不知道那什么人。你们问了也是白问。"陈杰突然说道，"这都凌晨了，你们是走投无路了？不然怎么会上我这来。" 

"你说的对。"关宏宇挑了挑眉毛，打了个呵欠，"上头吩咐三十分钟内要拿到你的口供。我也很心累啊。" 

见到陈杰的表情显出了点疑虑，关宏宇又换上一张犯难的表情。

"没办法，总得审点什么给领导交差。陈局，你看是不是再告诉我点料子?" 

说着他假装翻了翻卷宗，其实他已经记住了陈杰卷宗几乎全部的内容。

"你看，你这几个案子，加一起够枪毙几回的了，像什么，制造车祸，杀死原大前支队的支队长，提供枪支来源。再多几个也没关系嘛。还是说，你还指望着能从这出去?你又不是施广陵。" 

陈杰把目光撇到了一边。

"话说，怎么所有人都帮着施广陵呀。那谁谁，有条件有机会不来拉你这个深陷泥潭的一把，反而帮那个还能在外面逍遥自在的逃到美国去。看看你这样子，大半夜被提审，连觉也睡不好，再看看人家，这个点应该在西海岸晒日光浴了。唉，还是沾亲带故的好。" 

陈杰突然抬起头，看了一眼关宏宇，他的嘴唇动了动，手握得更紧了。

"怎么了，陈局，还是什么都不想说?"关宏宇笑靥如花，在阴沉昏暗的审讯室里看起来格外恐怖。陈杰的身体微微震动了一下。

这个时候，关宏宇的手机响了，他看了一眼来电，出门接了。

"喂，周巡。" 

"关宏宇，津港那边去施广陵的老家固平县调查了。当地居委会说施广陵他爹在跟他妈结婚前曾经跟一个女人同居，据说是生了个男孩，也没上户口。" 

"哦，"关宏宇应到，"还有呢?" 

"有一回那女人带着孩子来讨要抚养费，后来离开固平就再没看见过了。" 

"连名字也没给一个?" 

"没有…居委会根本不知道那小孩叫什么名字。" 

"我问的是那女人。" 

"也没有名字。噢，对，她姓丁。"周巡说到这里，自己觉悟了，"我马上就去查。" 

关宏宇挂了电话，又进了审讯室，不紧不慢地坐下来，苦着脸挥了挥手机，"刚刚得到的消息。施广陵那位丁大侄子也跑了，我们跟去洛杉矶的同志看到施广陵跟他接头。其实他三天前就把财产全部转移到了国外。唉，漏了这条鱼，领导正震怒呢，今儿晚上，我们谁也别想睡咯。" 

"他跑了？!"陈杰失声叫道。而那话音刚落，他就意识到他说漏嘴了。

"哼，看来你还是知道的。"关宏宇勾起嘴角冷冷一笑，站了起来。

而他接下来的动作，是在场的人都意料不到的。

他先锁了门，再"啪嗒"一声关了监控，然后扭了扭脖子，打开隔离间，朝陈杰步步紧逼了过去。

"关宏宇，你要干什么？!"熊进一见关宏宇那架势，慌慌张张地上前阻拦。关宏宇却抢先一步把隔离间的门锁上，把钥匙放进自己的兜里。

"关宏宇?难怪我说你看着不像是大前支队的人，却这么眼熟…你是那个通缉犯。"陈杰嘴上说着，看着关宏宇逼近的眼神却惊恐得要命。

"早他妈成过去式了。"关宏宇伸出手，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。

陈杰顿时就喘不上气了。

"我给你个机会，告诉我姓丁的在陈家湾的落脚点。否则我每隔三秒钟掐一次你的气管，在看守所的人进来之前我有足够的时间把你的气管慢慢掐断。你考虑清楚。"他贴着陈杰的耳朵威胁。

陈杰的脸开始由白转成青色，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，嘴像死鱼一样张着，双手在空中挥舞。

在他快要窒息过去的时候，关宏宇放松了手里的力道。

陈杰的胸口急促地起伏了几下，失而复得的空气涌入他的肺里，他用力咳嗽着，整张脸都涨红了。

三秒。

关宏宇再次紧掐住了他的脖子，这一次陈杰的脸色由红变成了紫色，他一把抓住关宏宇，手像鸡爪似的在关宏宇的大衣上划拉。

关宏宇松开了他。

一秒。

两秒…

"我，咳咳咳咳，我说…"陈杰一边剧烈咳嗽，一边迫不及待地说话，生怕一个字说不出来他就再也没机会说话了，"那厂子，咳咳咳咳，咳咳咳咳，登记，咳咳，在他，情人，咳咳咳，包媛媛的名下…" 

 从审讯室出来，关宏宇走得很急，几乎是用跑的，他边走边打电话，那个熊进很勉强地跟着他。

"喂，周巡。陈杰招了。找一个叫包媛媛名下的厂子，你们先去。我直接从看守所过去。" 

上了车，合上车门，熊进把车开离了看守所，在凌晨空旷无人的道路上疾驰。

关宏宇密切注意着手机，不到五分钟，他收到了周巡的短信。

"天石北路167号，快!去这个地方!"他念着短信上的地址，催促着熊进。

"好咧。"熊进笑了笑，熟练地把车拐进一条小道。

"哎，关哥，刚才在审讯室，陈杰怎么突然就承认了他知道你们要找的那个人？”行车还需要一段时间，于是熊进找了个话题跟他攀谈起来。

“那是因为，那个人不但在陈家湾，而且跟这个陈杰处于长时间勾搭状态。他们肯定合作过不止一次，所以这个人从来没有被抓到过。但是陈杰供认了这么多案子，扯出了不下十个人，却偏偏没有提到这个人。为什么？那十有八九是因为这个人许诺了他一些东西。所以我干脆诓他说人带着钱都跑了，他一紧张就……”关宏宇咂咂嘴，“要按正常的审讯，他准会把那句话再吞回去，再撬开就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事情了。可我没时间，只能逼供了。”

“那你怎么知道施广陵的亲戚是他的侄子呢？”熊进似乎对他的回答挺钦佩，又问了一个问题。

“周巡打电话跟我说，施广陵的父亲早年有个同居女友，生了个孩子，没上户口，我们已经排除了父系一方的所有男性亲属，除了这一个。但是如果是他，就是施广陵同父异母的大哥，那也不对。施广陵都几岁了，他哥应该更老，绑架我哥可是体力活，我不认为施广陵的大哥有那好体力。所以最有可能就是他那大哥还有个儿子。" 

"关哥，你真厉害。你应该去刑侦支队。派出所太委屈你了。"

"可我总觉得有什么漏掉了…"

眼前的道路两边立着两排朦胧的路灯，车开过去，车窗上的影子长长短短地交替着。夜风凛凛，吹到脸上的时候别有一番提神的作用。关宏宇这么说了一句，手下意识地放在了周巡给他发的佩枪上。跟熊进的几句聊天让他有些放松了，而直到这时他才留意到车经过的一些路标，以及…

[施广陵要在陈家湾干点什么，一定会找一把保护伞。] 

[像什么，制造车祸，杀死原大前支队的支队长…] 

陈杰调任廊山分局多久了…陈家湾可是大前支队的辖区…还有，来廊山之前看过陈家湾地图的…天石北路…

陈家湾地图在他的脑子里突然清晰起来，他一身冷汗，刹那间拔出枪，抵在熊进的脑袋上。

"天石北路167号在北边，你为什么往南开?"

"我，我…"熊进明显神色有异，眼神慌乱，却还在假装，“我这是抄小道…关哥你别这样，这样我开不好车的…”

“把车开回支队。”关宏宇说道。

熊进不接话了，手上一个推档，车开得更快了。

“我让你把车开回支队！！”关宏宇用力顶了一下枪口。

时速直飞上了八十多码，熊进忽然打了一下方向盘。车身倾斜，关宏宇的身体向外甩去，安全带扯了他一把，他伸出左手去抢方向盘。

两个人拧在一块方向盘上，车歪歪扭扭地往前冲，在和道路的摩擦中发出刺耳的噪音。

关宏宇的枪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，他挤过去踩刹车，熊进却逮着了他的空隙冲他的脸挥出了一拳，指望他退回副驾的位置。关宏宇硬生生地忍下了这一拳，随即上了肘击，狠狠地挫在熊进的胸口。熊进抓住他的手臂，干脆放弃了排档和方向盘，和他扭打在了一起。

车完全失控了，脱轨一样向前冲，撞在路边的一辆违章停靠的车身上，又往前打横冲出了几十米，再撞上了路牙，整辆车飞了出去，重重地摔在了马路上。

关宏宇两眼一黑，狠狠地咬紧了牙关。

时间…时间就是生命…他的生命…

所以，绝对，不能，晕过去。

十几分钟后，关宏宇强忍着眩晕和疼痛，拖着一条血淋淋的腿从倒翻的车底下爬出来。他的脸上是一大片长出瘀血的拳印，头磕破了，几缕头发粘在一起耷拉了下来，那模样竟是说不出的狼狈。

他爬到另一边的驾驶室，伸手探探熊进的鼻息。已经没气了。

关宏宇啐出一口血痰，摸出手机，在屏幕上点了两下。

还好手机没坏。他暗自庆幸，赶紧打给了周巡。

"关宏宇，你在哪儿?!怎么还没到?"周巡的声音急促又慌张，不知道他那边又出了什么情况。

"周巡，周巡，你听我说，大前进了内鬼，不出意料的话，林诤…" 

"哒哒哒哒…"一排梭子枪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。

"…周巡!!周巡!!!!" 

电话挂了。